(接上文)
1
林远幽幽道:“凡事都有动机,且看获利最多的人是谁就好。”
萧印叹气,“那些守在我家门口的姑娘们,虽说大家面上会赞一句勇猛,但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非议呢。这事传到现在,连我的名声都臭了,哪里还有人获利呢?”
林远淡淡道:“那位抱得美人归的杜大人不就是吗?如果事情不到这个地步,时家会同意这桩婚事?”
纪安宁顿悟,一拍桌子,“你是说,背后的人是那个糟老头子!”
“你这么一说,确实有奇怪的地方。那流言四起的时候,我就让人去查过,全然查不到源头。”
纪安宁当仁不让,“是狐狸总会留下尾巴的,我去杜家会会那老头。”
纪安宁回京之后,确实闲得厉害。
她一开始还摩拳擦掌地等着刑部来人问话,好练练手。
可刑部就每日象征性地派人来问问,林远的身体如何了,能不能接受问询。
纪安宁当然说不能,谁知那人也不多话,说既然如此,那他过几日再来。
然后,就走了!
弄得纪安宁都懵了。
其实刑部尚书李忠也很懵。
他是被皇上轻拿轻放的态度弄懵的。
李忠受到接连打击,不得不从长计议,重新考量林远的案子该怎么处理。
恰好纪彦三百里加急送来了新的证据,他借口派人去边关查证真伪,暂缓了对林远的问询。
因此,纪安宁被皇上要求好好待在家里。
真的很闲。
林远揉揉眉心,想要阻止。
纪安宁猜出他要说什么,没等他说不,就先发制人:
“杜正一个六品官,家里不会有什么死士暗卫的,我不能夜探二品官的家,现在连六品官都不行吗?”
林远咋舌,这不是几品官的事,这是该不该夜探的事。
“这里是京城,牵一发而动全身,杜正虽然只是个六品官,但巡盐御史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,只怕是有些靠山的。皇上刚刚下令,要郡主安分在家。”
“谁能发现我,连你都打不过我。”纪安宁不耐烦,“等你们从长计议完,时微都嫁过去了。行了,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林远还要再劝,纪安宁“哗”地抬起了右手,朝林远比划了下。
林远失笑,无奈地退了一步:“郡主切勿大意,务必带着纪申他们一起。”
纪安宁注视着林远,幽幽道:“我第一次去刺探敌情的时候,我爹都没有这么担心我。”
林远垂首,语气低沉,“是在下逾越了,还请郡主恕罪。”
纪安宁微微烦躁的心瞬间有了负罪感。
不就是带几个人一起去吗,带就带呗。
大不了拖后腿的时候,自己救一下就完事了,那么矫情做什么。
“我知道你是好意,行,我带着人一起去。”
林远眼眸中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——
郡主性子倔强,有时候似乎格外心软啊。
林远再次抬起头,抿了抿唇,似乎很不好意思,呢喃道:“郡主不必因为我勉强自己。”
纪安宁扯了扯嘴角,露出八颗牙齿,“怎么会勉强呢,不勉强,一点都不勉强,嘿嘿。”
2
戌时的梆子声刚过,几道身影就先后落入了杜家院中。
自知是累赘的几个侍卫,安分守己地跟在纪安宁后面,完全摒弃了先行探路、排除敌情的职责。
杜家的院子并不大,只有两进,格局一眼就可以看到头。
纪安宁朝院子里看了看,掠过前院的书院和正房,直奔着一间厢房去了。
走到门口准备撬开房门时,纪安宁突然停手了。
她习惯性地到一个地方后,先找物资。可这不是在前线打仗呢。
想到后面跟着一串侍卫,她舔舔嘴唇,安慰自己:稳住,不慌。
就在纪安宁还在犹豫怎么缓解尴尬时,有聪明伶俐的侍卫已经麻利地撬开了锁,推开了门。
看着侍卫一副求表扬的模样,纪安宁抬手拍拍他的肩膀,“嗯,干得不错。”
门都已经打开了,她只能进去走个过场。只是刚走了两步,她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。
她退出房门,盯着外墙仔细看了片刻后,才重新进了厢房。
侍卫长纪申小声询问:“主子,是有什么不妥吗?”
“这个房间的布局和外墙对不上。”
纪安宁在室内环视一圈后,最终走向了左边,抬手敲了敲,没有问题。
往前走了两步,再次抬手敲了敲。
略大的敲击声在这几人耳中分外明显。
竟然有密室。
侍卫眼中都露出盎然兴致,立刻分头去找机关。
纪安宁皱皱眉,抬手在墙上敲了几下。
大概确认了密室入口的位置后,她右手蓄力,在墙上几处用力摁了下,然后轻轻一拍墙面,本就是空心的一堵墙如粉末般碎了,连个声响都没有。
回头看了看还在四处找机关的侍卫,纪安宁一脸无奈。
纪申瞬间心领神会,“郡主威武!”
纪安宁这才吹了下手上的灰,无所谓道:“这有什么。”
她探头往密室里看了看,惊到了。
密室占着一小半的房间,不大的地方却叠放了二十口箱子。
随手掀开一个,明晃晃的银子,晃得纪安宁心口疼。
纪安宁朝纪申确认了下,“朝廷一个六品官员的俸禄是多少?”
“每年的俸禄和赏赐加起来不会超过纹银四百两。”
纪申冷笑,都说巡盐御史是肥差,看来果然名不虚传。
否则杜正这些年即便不吃不喝也攒不下这么多的家当。
每个箱子都满满当当的,这二十个箱子起码就是两万两啊。
纪安宁双眼冒着金光,“这么说,是笔不义之财咯。”
“这也不一定。或许杜家人擅经营,也是有可能攒下来。”
纪申似乎察觉到她的打算了,尝试着挽救一下。
纪安宁摩挲着下巴,小猫一样的圆眼眨巴了两下,迅速做了决定。
“这样,咱们先搬。如果这笔钱来路正当,杜正肯定会报案的,到时候再悄悄还回来。”
纪申犹疑,若是文宣公主知道郡主大晚上不睡觉,去做了梁上君子,会不会打断他们的腿?
纪申还在挣扎的时候,纪安宁已经开始动手扛箱子。
跟着的侍卫,个个唯纪安宁马首是瞻,一拥而上,扛着就走。
纪申回过神的功夫,密室中只剩下一个箱子了。
算了,又不是造反,有什么大不了的呢?
纪申急忙扛起箱子,追着大部队走了。
一行人静悄悄地来,又静悄悄地走,没有惊动杜家任何人。
回到王府以后,纪安宁随便找了间空房子把箱子扔了进去,摸了摸脑袋,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儿。
走了两步,才想起来今晚去杜家的目的。
啧,果然,财帛误人啊!
算了,明晚再去一趟吧,正好看看杜家丢了银子的反应,就知道这银子她能不能用了。
还有呀,杜家出了这点小意外,墙角才有得听啊。
纪安宁一瞬间就将事情安排妥当了。
嗯,果然自己是最棒的。
3
林远一早就过来找纪安宁,被房间里晃眼的箱子弄得目瞪口呆。
不是去找线索的吗?
纪安宁小手一挥,指着箱子,兴高采烈地说:“看,明年开春的粮草有着落了。”
她在心里琢磨这些能买多少粮食,想了半天,也没弄明白,见林远呆呆的模样,索性绕出门去找赵知蕴。
赵知蕴手底下有粮食铺子,她肯定清楚。
这笔买卖不错,京城中那么多官,贪的肯定少不了。
如果一个巡盐御史的私库搞不定,那大不了自己再多找几个就是。
他们在京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,还个个肠肥肚满。
边关的将士风吹日晒也就罢了,还朝不保夕。
朝廷的补给总是一拖再拖,边疆年关难过啊。
即便纪大将*已经快将家底都搭进去了,即便公主娘亲在京中费心赚钱贴补,每年入冬还是有人冻死饿死。
纪安宁握了握拳头,果然,她回京是没错的。
林远对着箱子哭笑不得,此刻还全然不知,杜家这一行,为纪安宁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。
那边,杜正一觉醒来,发现家被偷了个干净的,急得团团转。
他没想到,天子脚下,居然会有小毛贼。
他平日里在京城待的时间并不多,之所以将东西放在京中的家里,就是为了安全起见。
什么人会偷他一个六品官的东西呢?
其他的也就罢了,有个箱子里的东西若是被人发现了,那肯定是要命的。
杜正如坐针毡。
偏偏这事不能大张旗鼓,只能让人悄悄去打探。
杜正将可能的人想了一圈,也找不出头绪。
这天晚上,天刚擦黑,准备再去杜家的纪安宁被林远拼命拦住了。
“郡主,杜家我已经让人盯着了,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你亲自去了。”
纪安宁满不在乎,“没事,我闲着也是闲着,正好出去走走。”
林远挡在纪安宁面前,“杜家白天一直很安静,郡主的猜测十有八九没错,箱子里的钱应当不是正当所得。当务之急,是如何处理箱子里的东西。我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。”
“特别的东西?”纪安宁的注意力被转移了。
从杜家搬回来的那些箱子,也不全是银子,还有几个装着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。
当然这些都还好说,其中一个箱子里还有一个小匣子,里面装着账本和一些奇怪的配饰。
说是账本,那上面记载的具体含义,他们却不得而知。
林远只是感觉这东西很不寻常。
纪安宁随手翻开一页,上面写着——
“七年,安、七、十、母、中,七千,张冒、王术各一,余五。”
没头没尾,根本看不懂。
至于那些配饰,看上去像是年轻姑娘喜欢佩戴的,而且有些看上去明显有了年头,还有一些磨损得很严重。
这杜大人的收集癖也太怪异了些?
安宁纪不太懂饰品,林远和侍卫们就更不懂了,大家只能看向赵知蕴。
赵知蕴将匣子的饰品一一摆开,有发簪、有耳坠、有手镯,还有玉佩。
“这些东西的成色和样式,都不是便宜货。但却放在箱子里,没有好好保管的意思,这就很奇怪。”
赵知蕴在首饰堆里又研究了半天,最后被一枚鱼形玉佩吸引了注意力。
她看了许久,越看眉头皱得越深。
“八年前,鸿胪寺少卿家方家年仅十二的小女儿,在一次外出踏青时和下人走散,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“当时方家苦寻不见踪影,在京城内外张贴了很久的寻人告示,我记得画上的小女孩腰间挂着的玉佩,和这个极为相似。”
时隔多年,赵知蕴依然印象深刻。
当年她还吩咐铺子里的人帮忙留意,只是始终没有任何消息。
林远翻账本的手停了下来,他原本困惑于账本上的一些异样,此时瞬间醍醐灌顶。
“杜正箱子里的这些东西,不是为了收藏,而是罪证。”
林远将那账本翻开,找到其中一页,上面赫然写着——
“二年、京、从五、十二、母、上,九千,张冒、李盛、王术各一,余六。”
“八年前,是庆丰二年。鸿胪寺少卿是从五品,所以这一串的意思,指的是庆丰二年,京中从五品官员家年龄十二的姑娘,容貌上等,赚了九千两,同伙三人各分一千两,杜正自己剩了六千两。”
有了例子,林远很快将整个账本都破译出来。
他说一个,赵知蕴就回忆一个,基本上京中的都能对上。
账本里一共记载了过去九年间的往来,涉及人数三十一人,男六人,女二十五人!
购买专栏解锁剩余44%