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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睹为快安宁生死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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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中科曝光         https://m-mip.39.net/nk/mipso_4895883.html

将刊发于《*河》年第2期

安宁

安宁,生于八十年代,中国作协会员,山东泰安人。已出版作品25部。代表作:《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》《遗忘在乡下的植物》《乡野闲人》《迁徙记》。曾获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、冰心散文奖、叶圣陶教师文学奖、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、广西文学奖、草原文学奖、银雀文学奖等多种奖项。作品《走亲戚》入选年度全国散文排行榜。长篇小说《试婚》刊发《十月》长篇号(.1),同时在台湾出版繁体版。现为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,内蒙古评论家协会副主席。

SPRINGFESTIVAL

01

死亡是什么呢?我不清楚,但也丝毫不觉得奇怪。每年村庄里都会有一两个人死掉,我倚在门框上,看着披麻戴孝的大人们,犹如迎接某个节日一样,步履轻松地穿梭来往。即便是哭泣,他们脸上也没有多少哀伤。哀伤早已消耗在那些与日常对抗的琐碎生活中。迎生送死,与日出日落一样,被村人视为平常。于是一个人的死亡,不管是德高望重的老人,还是不幸早夭的婴儿,都只是一阵风起,树叶翻转着发出簌簌的响声,随即便平复如初。就像每个人都知道生了怪病的阿桑快要死了,包括我,可是没有一个人觉得悲伤。人们只是看着阿桑行走在村庄里,就像看着一朵云,每日在天空上游荡。只要云在那里,人们就不会去想,明天它是否还会经过。但我总是想象某一天,坐在阳光下的阿桑,仰头看天的时候,会忽然间有一片阴云,将他的*魄瞬间吸走。于是,他就像一只金蝉,将干枯的躯壳,随意留在吱嘎作响的竹椅上,便从庭院里消失不见。他的父母从田间干活回来,看到阿桑枯萎的躯壳,一定不会放声大哭。他的母亲或许会走上前去,将旧衣一样的躯壳收起,细心叠好,放入有着樟脑香味的木箱里,而后啪嗒一声落锁,走出门去,抓一把小米,咕咕唤着雏鸡们前来啄食。阴云已经散去,风吹动树叶,筛下万千金子,并送来隔墙海棠的香气。一切都静寂无声。阿桑家的院子里总是暮气沉沉,就连鸡鸭奔跑起来也悄无声息,似乎怕打扰了阳光下沉睡的阿桑。墙头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起来,落在不远处的玉米秸上,细瘦的脚趾碰到干枯的叶子,传出簌簌的声响,麻雀便急急地刹了脚,又惊慌地回头张望一眼,看到阿桑这张人皮依然沉沉地搭在老式摇椅上,便稍稍放了心,慢慢蹲下身,微闭上双眼,陷进阳光里去。每个人走进阿桑家坍塌了一半院墙的庭院,都会屏声敛气,似乎呼吸稍重一些,就会将阿桑这片羽毛吹走。邻家女人跟阿桑娘谈着今年麦子的长势,地里野草快要长疯了,再不趁早挖掉,一场雨落下来,麦子就被侵吞了。说话的间隙,女人会看向摇椅上的阿桑,他的身体正在光影里摇来晃去,于是一小片一小片的阳光,便在他脸上金晃晃地闪烁着。女人看上一会,被那阳光晃得眼晕,便扭过头来,叹口气,将声音压低下去,近乎窃窃私语般地打探道:最近阿桑怎样?似乎又少了一些血色……阿桑娘早已习惯了人们用貌似关爱的语气,给予阿桑的同情,就像人们也习惯了阿桑家的门口,每天都有一小罐中药渣倒在地上。况且阿桑娘的肚子开始微微地隆起,又一个小小的孩子将在这个家里诞生,接替或许明天就会飘到云上去的阿桑。女人们还将手放在阿桑娘的肚子上摸上片刻,而后毫不犹豫地说:放心吧,肯定是个男孩。是个男孩又怎样呢?说的人没有继续,但每一个听的人,却默默地松了口气。就连阿桑娘脸上的阴郁,也被扫帚扫去了一层浮尘一样,有了些许明亮的色泽。阿桑爹还会兴奋起来,一副杀猪宰羊要款待人的热情,搓着手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给送吉祥话的人。阿桑娘就要生了,母亲自然也忙碌起来。她将接生用的钳子镊子剪子酒精棉球之类的东西,一样一样备好,放在小小的铁皮箱里,以备某天深夜,我们家的房门忽然被嘭嘭嘭地砸响。院子里的猪也在忙着生,兔子拖着肥胖的肚子转来转去。就连邻居家的狗,不知什么时候,也有了一个野种,每天愧疚地躲在角落里,觑着人出出进进。它们都不需要接生,人哪天早晨起来,猛不丁就能在院子里,看到一窝活蹦乱跳的猪崽,热乎乎地拱着母猪的乳房。但阿桑爹却是紧张的。他紧张这个孩子是男是女。如果是个男孩,当然皆大欢喜,就连因阿桑的病而整日阴郁的院子,也似乎可以冲得更明亮一些。可如果是个女孩,村里或许每个人都会像他一样,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。他因这样的叹息,而觉得羞耻。阿桑是贴在整个家族门楣上的晦暗的印记,他需要一个新的孩子,而且一定是个男孩,来清洗这不知何时会消失的印记。整个村庄的人,都被阿桑娘的肚子牵引着,卷入兴奋的漩涡。阿桑已经虚弱到出不了门,人们因此更加地惦记他,见阿桑娘扶着墙走出来,就一只眼觑着她快要拱破了的肚子,一只眼落在她的脸上,试探着问道:好久没看到阿桑了,他身体怎样了?阿桑娘红润的脸上便浮起一抹尘灰:还是那样。问的人有些失望。他们其实更希望听到阿桑娘说一句“怕是熬不过孩子出生了”。阿桑的死,像悬在半空里的一把锤子,人人都想听到锤子落在地上时,发出的沉闷的声响。人们还需要看到田间新堆起的一座坟头,那坟小小的,也没有花圈矗立在那里,并在风里应景似的发出呜咽的哭声。每个人都在等着这未完的一道程序,以至于等得有些心焦,烦乱,到最后,终于失去耐心。天上的云朵也没了耐心,它们一天天变稀了,一朵朵四散开来。似乎它们簇拥得有些长久,需要彼此离得远一些,借此喘一口气。也或许,是风将它们吹开的。风吹熟了大地上的玉米,吹*了大豆,吹红了高粱,吹白了棉花。风在某一天,也将阿桑吹离这个依然喧哗热闹的人间。阿桑的新家坐落在日渐荒凉起来的旷野里。*昏,我在放学后路过,总是忽然间害怕,怕那小小的土堆里,会有一团气体徐徐飘出,并在我的身后不紧不慢地一路跟着。我向前,它也向前。我站住,它也站住。我回头,它并不回头,只在虚空中现出似笑非笑的一张脸来。那是阿桑的脸,苍白的、纸一样一戳就破的脸。而远远地,正有一个婴儿的哭声,从某个炊烟袅袅的庭院里传来。那哭声如此地有力,饱满,有着勃勃的生机,能唤醒沉睡的大地,并让整个家族的人,欢快地聚拢过去。我于是绕开小小的坟墓,加快脚步,朝着快乐的哭声跑去。大片大片的云朵,正在我的身后,燃烧着整个天空。

02

秋天,连根娘是这个村庄里最为闲散的人。在我们小孩子都要被撵去搂树叶的时候,她却有闲情逸致,绕着村庄无所事事地游走。她会盯着一片悠然下落的树叶,仰头看上许久,直到树叶飞得累了,啪嗒一声,落入长满荒草的沟渠。人们都在争分夺秒地点种麦子,晾晒粮食,无人会关心一个傻子做些什么。她游荡到哪儿,见过什么,又想些什么,跟眼前的事情相比,不过是一片终将化为淤泥的落叶罢了。谁也不知道连根娘从哪儿来。村里人只记得某一年的秋天,她蜷缩在连根家门口的柴火堆里,怯生生地注视着正要出门锄地的连根爹。连根爹那时已经三十多了,还是一个光棍。他将连根娘带回家,给她吃的喝的,并跟她接连生下连根兄妹。完成了传宗接代任务的连根娘,自此便不再被连根爹严密看管,她可以自由地在村里游荡,像一只蚂蚁或者飞虫。女人们见了她,会笑嘻嘻地看她一会,并逗引她:连根爹在家里打你不?她斜睨女人一眼,不说话,只笼着袖子,低头继续向前。她的脚下,正扑扑嗒嗒地踢着一片叶子。那叶子上满是斑点,像她脸上的雀斑。男人们也会拿她打趣:嗨,傻子,你娘家在哪儿?这次连根娘反倒认真起来,努力地想了一会,摇摇头说:不知道。小孩子也嘻嘻哈哈凑过来,朝她身上扔石子。她胆怯地抬起胳膊,抵挡着石子的袭击。直到连根不知从哪里忽然蹦出来,将那群孩子赶走,并狠命地拽着她朝家里走。因为秋收,大地变得开阔起来。远处的田地里,可以看见人们在晾晒着瓜干或者棉花。翻开的泥土里,散发着一股清甜的气息。树梢间看不见鸟雀飞翔,它们全都在人家地里,埋头寻找吃食。人们也懒得轰赶它们,因为更多的粮食,等待运送回家。大地以它全部的热力,在这个秋天,提供给人们丰收的喜悦。当然,也有因此带来的忙碌与紧张。只有无边下落的树叶,能让人们慢下脚步,在越吹越凉的风里,发一会呆。姐姐也会发呆,在搂树叶的间隙,她喜欢举起一片叶子,透过上面的缝隙,看向深蓝的天空。那片叶子已经枯萎得只剩下褐色的脉管,像一个青筋暴突、风烛残年的老人。村里的老人这个时候,也在使出最后的力气,帮儿孙们干活。他们拄着拐杖颤颤悠悠走在乡间小路上的样子,总让人担心。当然,除了他们的儿女,没有多少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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