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,贾平凹的《废都》和陈忠实的《白鹿原》先后出版,热销百万册,一时之间洛阳纸贵。两部小说中都有非常细致的性描写,因而引起了广泛争议。宣传部门的领导曾发话:《废都》《白鹿原》写作的着眼点不对,揭示的主题没有积极意义,更不宜拍成影视片。
接下来,《废都》被明令禁止出版,《白鹿原》也不被允许公开讨论、宣传、评论。不过,《白鹿原》因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而翻身,渐渐步入文学经典的行列,如今已被誉为“茅盾文学奖桂冠上的明珠”。而《废都》现在虽然得到解禁,但仍背负着骂名。
《废都》《白鹿原》同样因“性描写”引发争议,为何最终的命运却截然不同?欲知详情,且看下文。
《废都》以一桩“桃色官司”及主人公庄之蝶与牛月清、唐婉儿、柳月、阿灿等女人的故事为中心,展现了庄之蝶堕落的过程,被认为写出了90年代知识分子的溃败史、堕落史。
《废都》的主人公庄之蝶是一个作家,被誉为西京四大名人之一,身材矮小,其貌不扬,和妻子牛月清之间的关系不太和谐。就在他倍感生活没意思之时,美艳妖娆的唐宛儿出现了。唐宛儿是一个有夫之妇,在舞厅认识文艺青年周敏后想跟丈夫离婚,但被丈夫剥光身子按在地上毒打了一顿,一气之下和周敏私奔到了西安。
唐宛儿文化程度不高,但对文人墨客有非常强的崇拜心理。庄之蝶见色起意,唐婉儿盲目崇拜,两人好似干柴烈火,很快纠缠到了一起。在《废都》中,贾平凹花了很多笔墨详细描写了庄之蝶与唐宛儿之间的事情。
继唐婉儿之后,美艳的保姆柳月、阿灿、汪希眠老婆、阿灿等女人接连登场。这些女人长得貌美如花,各有各的风情,但都对庄之蝶爱得难以自拔,纷纷献身于他。而贾平凹也毫不吝惜笔墨,将他们的事情写得非常清楚。
在出版之时,贾平凹还删掉了部分内容,并在删去的地方加上了方格,标明“此处删去多少字”。他的本意或许是想少惹一点麻烦,但却显得故意要给读者创造遐想空间。
《废都》上市后,顿时热销数十万册,但麻烦也很快就来了。评论家李书磊指出:《废都》只是投合了文化大众阴暗而卑微的心理,俗到了骨子里。北大博士孟繁华说:这是一部“嫖妓小说”。社会舆论普遍认为,《废都》一书中存在大量的低级描写,是不健康的读物。最终,《废都》被禁。
值得注意的是,陈忠实在《白鹿原》中的性描写的尺度、篇幅和《废都》相比,其实并未逊色多少。尤其是田小娥这一角色,甚至《废都》中的唐婉儿、柳月、阿灿等人还要妖娆多情。事实上,在《白鹿原》刚刚出版上市之时,很多读者正是抱着读《废都》姐妹篇的心理读《白鹿原》。但是,读完之后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。
陈忠实是怀着创作一部“垫棺之作”的心理写《白鹿原》的——50岁前写出能让自己满意的长篇小说,作为垫棺之物!为了写好《白鹿原》,陈忠实辞去公职,隐居在白鹿原上的小院里。他去周边几个县查阅县志,感受着数百年的风起云涌,朱先生、白嘉轩、鹿子霖……这些人物渐渐出现在了陈忠实的脑海中。
最先出现的,是美丽、妖娆、不幸的田小娥。当时,陈忠实看到县志中记载着历朝历代的节妇烈女,内心受到极大震动。陈忠实不断追问,她们为了传统道德要求的“贞洁”,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,最终换来一个“节妇烈女”的称号,这样的一生值吗?在那些名字背后,隐藏着多少女人愁苦、辛酸的后半生?
于是,陈忠实开始想象这些女人的命运,想象她们凄苦的一生,漫漫长夜的孤寂。忽然有一天,陈忠实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偷情的故事,故事的女主角被取名田小娥。有“飞蛾扑火”之意,比喻女子的美丽多情以及为爱献身的品格,又因为“蛾”字太直白,最后采用了“娥眉”的“娥”。
田小娥这一人物形象,是陈忠实长期思考女性问题、探索女性自我解放之路的结果。陈忠实强烈认同恩格斯的论断:某一历史时代的发展总是可以由妇女走向自由的程度来确定……妇女解放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标准。
田小娥是一个处境悲惨却不屈反抗女性人物。她敢于挣脱枷锁,对男权世界、封建礼教、儒家伦理道德进行反抗,甚至是报复。遗憾的是,田小娥为追求自由而不屈抗争,最终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幸福,只能以悲剧收场。
少女时期的田小娥宛如一支含苞待放的花朵,但却不幸地被父亲卖到郭家做老举人的小妾,沦为性工具,成为别人手中任意把玩的木偶,生命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做主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田小娥有了作为女性的本能需要。面对强健壮实的黑娃,情欲的本能冲动战胜了理智,田小娥和黑娃走到了一起。
最终,田小娥和黑娃之间的事情败露了。黑娃带着田小娥带回了白鹿原,天真的小娥以为自己的后半生有了依靠。然而事与愿违,白鹿原容不得她,白嘉轩死活不让“不洁”的女人进入白鹿祠堂,公公鹿三也不愿接纳她,整个白鹿村的人都认为她是坏女人。
黑娃和小娥在村口的烂窑安了家,小娥对黑娃说:只要有你,我吃糠咽菜都情愿。但好景不长,黑娃独自逃跑了,留下田小娥一个人在家中。仇人们对田小娥进行了无情的折磨,之后,田小娥逐渐迷失了自我。
诡计多端的鹿子霖盯上了田小娥,他先是占有了田小娥,之后还把田小娥培养成了报复他人的工具。在鹿子霖的设计下,田小娥受了“刺刷”,恨透了白嘉轩。为了报复白嘉轩,田小娥勾引白孝文,使白孝文一步步堕落。
白孝文从“正人君子”变成了地痞流氓,沦为败家子儿。当鹿子霖的阴谋揭晓后,白孝文已经被害得人不是人,鬼不是鬼,田小娥的愤怒无处发泄,竟尿到了鹿子霖的脸上。然而,一切为时已晚。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深夜,鹿三以一把梭刀结束了田小娥的一生。
可能有人会认为,田小娥作为男人们泄欲的工具,倒不如被鹿三一刀杀死来得痛快。但是,死虽说比活着容易,可谁又舍得死呢?田小娥在白鹿原遭受着万般凌辱,一个人摸爬滚打下贱地活着,可她并未想过去死。田小娥死后,田小娥借鹿三之口说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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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?我没偷掏旁人的一朵棉花,没偷扯旁人的一把麦秸柴禾,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,也没搡戳过一个娃娃,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哈?我不好,说到底我是个婊子,可黑娃不嫌弃我,我跟着黑娃过日子……大呀?俺进你屋你不认,俺出你屋没拿一把米,也没分一根篙子棒棒儿,你咋么着还要拿梭镖刃子捅俺一刀?大呀,你好狠心……
读至此处,我们已经不再纠结于田小娥身上的发生的那些细节,而是会深思她的命运。对此,不得不佩服陈忠实的创作笔法。陈忠实将性和诱惑之间的界限,予以了正确的把握。性,是揭露人物内心的重要途径。但并不是所有的主要人物形象都需要性来刻画,更不以性来诱惑读者。
《白鹿原》中黑娃与田小娥、鹿子霖与田小娥、田小娥与白孝文之间的描写,推动了故事的发展,不仅真实地展现了人物内心,还深刻地展现了人物之间的关系和时代的脉搏。而《废都》写性,是抓住一点写深写透,整部小说就围绕庄之蝶和与他有性关系的女人们展开,太多、太密、太滥。
值得注意的是,《白鹿原》中的性描写几乎牵涉了白鹿两家两代的主要人物,可以说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,也是整个故事的一个重要支撑点。黑娃与田小娥的事情,白孝文婚后的纵欲,鹿兆鹏媳妇的性饥渴,共同搅扰着白鹿原的安宁,并且直接影响着后来那场轰轰烈烈的“风搅雪”。白鹿两家矛盾激化的导火索就是田小娥被族规惩罚,鹿子霖挑唆田小娥勾引白孝文以报复白嘉轩,性成了家族斗争的工具。
但是,对于白嘉轩、鹿子霖、白孝文、黑娃来说,“性”绝不是他们人生价值中的全部追求,而是他们成长的契机以及重要的人生的经历。相比之下,田小娥显得非常另类,因为她似乎将这当成了她一生所有的价值所在。
陈忠实把大量的“性描写”笔墨灌注于对田小娥形象塑造,塑造了一个在女性书写史上敢于为自己的情欲抗争的经典形象。有人评价田小娥:她是原上第一个自己决定自己命运,自己寻找自己幸福,自己表露自己情欲权利的女人。作为一个弱女子,她反抗的唯一武器就是“性”。
田小娥的每次堕落、屈辱都离不开“性”,没有“性”的推动,就没有情节的推进。在推动情节发展的同时,人物性格以及命运的变迁也跃然纸上。比如白嘉轩在面对田小娥时的态度,字里行间流露出白嘉轩这位以“仁义”著称之人的虚伪保守形象。又如鹿子霖在侮辱、利用田小娥时,充分体现了他虚伪狡诈的性格。
总之,《废都》和《白鹿原》这两部作品虽然都存在大量“性”,但作者不同的创作手法导致这两部作品变得截然不同,最终也就拥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。《废都》中的描写缺乏文化内涵以及审美价值,最终沦为“下流”。而《白鹿原》中的描写则牢牢把握了原则,并被赋予了深厚的文化内涵和审美价值,最终成为经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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